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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5/2019

《存在的跳躍》策展論述

藝術創作是需要理性和感性並重。當代藝術普遍偏向以概念出發,而概念大多偏向理性。展覽《存在的跳躍》就是希望由感性作創作起點的一場試驗。參與展覽的八位的藝術家以不同藝術媒介進行創作,他們會收到另一位參與藝術家的舊作,並在對該作品的創作者和創作理念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以其自身的作品以回應。這樣的安排一來是希望能在參展藝術家開展創作的時候,盡量把概念的成分減少,透過來自對另一藝術作品的美感經驗,以感性接收為創作起點;二來亦希望加強作品與作品之間的聯繫,在平面與立體、有形與無形、時間與空間、靜態與動態、傳統與革新、特殊與普遍及中國與西方之間對話。


展覽命名為《存在的跳躍》,是借用丹麥哲學家齊克果「信仰的跳躍」(leap of faith)的概念。齊克果認為生命可以有三個階段:第一個是「感受性的」(Aesthetically Stage),生命停留在未經破裂奮鬥的、直接以感性接收的階段。今次展覽的第一步,是希望藝術家們能夠用有別於當代概念藝術的創作模式,以感性的接收為創作起點;齊克果生命的第二階段,是「倫理階段」(Ethical Stage)。這階段是人能夠以理性克制個人感性情欲,以決擇而成就個人和他人互為主觀而來的客觀,而達到普遍性。個人抉擇為他人承擔一定的責任,而與他人結成倫理。藝術家們經過第一階段的感性接收後,應該會於不同程度上進入第二階段,開始思考與所要回應的作品、作品原作者、其他參展藝術家、觀眾、策展人、藝術家自身創作一直所關心的議題等等。創作的過程中,可能需要不停作出抉擇,甚至會因爲他人的關係而放棄一點自我。最後,雖然倫理階段有某意義上的普遍性,但倫理上的普遍性和個人的特殊性難免會有所衝突,因此齊克果認為需要有一「信仰的跳躍」由第二階段躍至第三個階段,化解主客觀的矛盾,成為絕對。而齊克果將這位置留給上帝,是為「宗教階段」(Religious Stage)。而我希望將這階段留給藝術,我相信真正的藝術是絕對的、有普遍性、不受時代和地域限制的。而我也相信蔡元培先生當年所提出「以美育代宗教說」是可行的。當然,現實上的實踐,作品是否能從第二階段躍至第三階段,則留待每一位創作人奮鬥。

20/08/2016

黃色是甚麼形狀?-讀藝術有甚麼出路?

經常有人問:「讀藝術有甚麼出路?」。「出路」是比較抽象的說法,當中可以包含 - 職業(Occupation)、專業(Profession)及事業(Career)。簡單來說,「職業」比較偏向「為生」,賺取金錢以維持生活;「專業」通常指向一專業技能或知識,可以直接、間接甚至不以此技能或知識來為生;「事業」有時與「職業」的定義比較接近,但一般指從事該職業有一段較長時間才會稱作事業。而事業的另一層意義可解作「人生事業」,即人生定下的長遠或終生目標,會為之奮鬥學習及努力實踐。當然在現實環境中,這三個範疇並不矛盾,而是互相補足,只是所佔比例多寡。以上問題在大部分情況下,是指向「職業」這範疇,要回答這問題,可試從三個層面探討。而當代藝術教育細分了很多範疇,但「藝術創作」還是主流重點,當中包括「純藝術」及「應用藝術」等,本文所論以純藝術創作為主。

從「實際層面」,大部分藝術學院或大學藝術系的藝術課程,除了有專門的藝術理論和技巧訓練外,還會有「批判思考」(Critical Thinking)、「問題解決」(Problem Solving)、「項目統籌」(Project Management)、藝術歷史及文化理論等課程。使學生不但有能力完成自己的藝術創作,還可在各樣的藝術項目中,擔當不同的角色。當然還有獨立思考和了解時代環境的能力。這些知識、技巧和經驗,讓學生們能夠在多個創意產業[1] 繼續發展外,在社會中的其他範疇,也有不同程度需要這些知識和經驗,使他們在其他的社會崗位中亦有所發揮。

於「理想層面」,藝術教育不應只是「職業導向」,而是「全人教育」(Holistic Education),有點像舊稱的「五育」。「五育」即,德、智、體、群、美是也。當然不是所有藝術教育也會包括這五方面,在各方比例上會有所不同。因為是全人發展,所以修讀藝術後才能在現實生活中的不同社會崗位中發揮所長。我們不會問「體育」能找什麼職業,因在很多崗位上,也需要擁有健康的體格。再者,如果把體育職業化,其實是某程度的違反體育精神,所以奧運會是在近代才放寬容許職業運動員參賽。同樣,當我們問「讀藝術能找什麼職業?」時, 很多時也忽略了藝術教育的其他特質。

在「哲學層面」來看,藝術創作比較偏向人類的精神表現;職業多為了維生,相對屬於人類的動物性行為。精神者,依牟宗三先生,即人「心」的表現。心,有是知識的認識心,即知性;也有道德心的,主動創造的理性。而心的表現必須在對治甚麼、克服甚麼、轉化甚麼上表現,故曰:精神表現[2] 。綜觀大多數藝術創作不就是對著這些範疇思考麼?蔡元培先生也有相近見解,他認為精神作用普遍分為三種:一曰知識;二曰意志;三曰感情。最早之宗教常兼此三作用。蔡先生更認為知識及意志兩作用於近代皆脫離宗教,近代宗教所仍有關係者,惟情感作用,即所謂美感。而美育比宗教更多關係於此三方面,因此提出「以美育代宗教說」[3]

精神表現和動物性行為是人類的兩個不同範疇,做人艱難之處,就是要滿足兩方面。在我看來,問:「讀藝術能找什麼職業?」,就好像問:「黃色是甚麼形狀?」。顏色和形狀是兩個不同範疇,黃色不是一種形狀,但你可在不同形狀中填上黃色。





[1] 跟據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中央政策組於20039月委託香港大學文化政策研究中心的顧問報告 -《香港創意產業基線研究》中定義,創意產業有:廣告、建築、藝術、古董與工藝品、設計、數碼娛樂、電影與錄像、音樂、表演藝術、出版與印刷、軟件與電子計算及電視與電台。
[2] 牟宗三:《生命的學問》(台北:三民,2011年,四版),頁247
[3] 蔡元培:〈以美育代宗教說〉,項維新、劉福增主編:《中國哲學思想論集・現代篇一》(台北:水牛,1991年,二版),頁359

25/03/2016

藝術月


近期使我有興趣離開屋企去參觀的藝術事件,只有今日(25/3)係藝術中心十樓開幕的香港藝術學院第五屆校友展 《Our Inner Voices》。

一個藝術學生畢業後的頭數年,是對他/她的重大考驗。在這個時代,要使一個創作人放棄創作的原因實在太多,或是因為某些因素,使創作變成「手段」而非「目的」的情況也不少。

參與這個展覽的創作人,都是來自香港藝術學院不同年份及不同課程的畢業生。他們有部份人畢業後繼續進修,有些回到原來的工作崗位,有些也會接受新的挑戰,嘗試新的工作環境。而我們可以看到他們其中一個的共通點,就是他們堅持繼續創作。

從這個展覽中,我能看到一些相對純粹的作品,部份作品使我真正感受到創作人曾經認真觀察、思考、感受這世界,再透過作品呈現給觀眾。還有,在這個功利的時代,就算在看不到創作有甚麼實質回報(至少在作品之下並沒有貼著價錢),甚至還要不斷付出(起碼是精神、時間及金錢成本),還會繼續創作,這份創作人對創作的堅持,是真正的叫人感動。當然,在創作的概念及技術上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在這個所謂的藝術月中,有多少個展覽或藝術事件是真正討論藝術?

P.S. 既然去到藝術中心,又順便參觀一下五樓的展覽。看完這個南條史生有份策展的展覽,也使我有一點反思:「國際視野」其實並不應該只是「你認識多少個外國名字」,而是「你能把幾多自己國家的名字介紹到外國」。

15/02/2016

後「魚蛋革命」隨筆



 從「分位」的角度看這次事件,警察盡了他們自身分位的責任,而示威者也盡了作示威者的分位 - 拼命抗爭。在今次事件的中,沒有盡自身分位的,是各大主流傳媒。

主流傳媒的責任是盡量中立公正持平地報導事件,但它們通過不同的影像剪輯,把今次事件描寫成暴亂,將示威者說成暴徒,而警察則變成受害者,使觀眾讀者得不到相對客觀的資訊。當然觀眾讀者有責任去分析及判斷這些資訊,但當滿眼都是這些斷章取義、帶著政治任務的影像時,觀眾們又是否能夠全面及深入了解事件的面貌,從而作出理性的分析和批判?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示威者對某些主流傳媒記者的採訪作出阻撓,背後未必完全沒有道理。當然你可以說他們不想自己當時的行徑被曝光,但主流傳媒及他們的記者亦需對自身過往的所為作出反思。

警察的責任是為護社會秩序,保護任何市民生命財產的安全。因此,當社會出現任何騷亂,他們就是要盡力平息。你不能要求他們站在示威者的立場思考,這是超越了他們的分位。換個角度,如果有類似六四事件在香港發生,解放軍屠城,警察便應當盡他們的責任,保護市民,對抗解放軍。(如果到時他們沒有盡此責任,我們再讉責他們吧!)

而作為示威者,面對如此無理、不公義、暴力⋯⋯的政權及此政權的代表,經過無數的和平示威遊行;通過不公平的選舉制度選選舉議員,在不公義的議會中抗爭;透過不同的文化藝術來表達意見等(甚至連這些渠道也將被慢慢收緊)
,這些手段也一一無效時。加上就算當市民用上這些和平手段抗爭,也會遭到警方使用暴力對待,他們現在用擲磚、放火等方法來還擊,其實也無可厚非。請不要忘,就算示威者用上這些方法,他們仍然保持一定理性:在29日凌晨34時左右,從無線新聞直播畫面看到,當警方要求在山東街的示威者停止攻擊,讓救護員通過到 該處麥當勞進行救援工作時,示威者立刻停止擲石,讓救護員通過。另一例子,在這場示威當中,沒有商舖被破壞、沒有市民被搶劫,由此可見,示威者的目標十分清晰,就是對抗這個政權及其代表。

在警察及示威者各盡其分時,歷史理性便會在如此弔詭的情況下被迫現出來,大眾便能在這辯證中看到此政權的荒謬與社會的不公義。沒有如此的暴力,如何突顯和平的可貴?當然經歷正題、反題不必然得到合題,這還需每位香港人時刻的反思和奮鬥。共勉之。

13/01/2016

影像的表演


藝術創作及欣賞,可以從「表現藝術」(Presentational art)和「再現藝術」(Representational art)兩個角度切入。當代視覺藝術大多比較偏重「再現」(Representation)的形式,而是次展覽則嘗試用「表現」(Presentation)的角度,希望把當代視覺藝術的另一個面向呈現給觀眾。

藝術創作基本上是主體(人)主動地透過不同媒介(Medium)去表達(Express)內心的想法或情感。

藝術中的「再現」並不是純粹的複製(Duplicate),而是主體使用一些手段,將現實對像或記憶中的形象,選擇、加工,再透過藝術媒介表達出來。因此我們不會把鏡子中純粹的反映視為藝術創作。再現藝術的表達方式相對著重內容、分析和認知;創作理念如何在內容中有所表達為首要,而創作的形式則較次要。如米高安哲羅(Michelangelo)的《亞當的創造》(The Creation of Adam),他把「上帝創造了亞當」這個概念,透過畫面中的內容呈現出來:兩個男子,穿衣服的象徵上帝,裸體的象徵亞當,而手指的接觸表達生命的創造。觀眾不太需要追問米高安哲羅用甚麼類型的顏料繪製此畫,甚至不用理會此作是否在教堂的天花或是在畫布上繪畫,因這些條件都不會妨礙觀眾在審美過程中對作品內容的理解。米高安哲羅的另一件雕塑作品《聖殤》(Pietà) ,他把石頭雕成一女子手抱另一男子的模樣,以描繪瑪利亞懷抱著死去的耶穌。他所表達的創作理念和該件作品用甚麼類型的石頭、是人手雕製或機器製造都無關。而大部份視覺藝術也比較傾向再現藝術。

而藝術中的「表現」,說的與純粹的情緒外露有所不同。嬰孩的嚎啕大哭相信不會被視為表演,而戲劇中的演員則是使用動作、面目表情等方法,來表現「哭」。表現藝術的表達方法側重於表現形式,藝術理念如何透過形式有所表達,而內容則相對次要。如觀眾欣賞芭蕾舞劇《天鵝湖》時,其實不會太著重它的故事內容,觀賞角度很多時是舞蹈員的舞姿、編舞的場面調度等表現形式。又,我們欣賞交響樂時,重點多放在不同樂團的樂手,如何演奏樂曲,而非歌曲的內容上。大家不難發現,很多表演藝術(Performing art)都有表現的特質。然而,視覺藝術也可以是表現藝術,書法便是一典型例子。書法是從一點到另一點之間的運動,是有關時間的藝術,著重線條的形態和空間的結構等形式上的表現,與文字的內容無關。例如在英文書法或設計的角度上,用「有襯線字體」(Serif fonts)或「無襯線字體」(Sans serif fonts)兩種不同形式字款寫「Apple」這個字應用於海報上,會給觀眾不同的觀感,使他們產生不同意義的聯想,但不論用有襯線字體或無襯線字體,也不會影響「Apple」這個字在內容上的意義。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行動繪畫」(Action Painting)也是透過滴畫法的形式,表達他對繪畫的思考,觀眾也不用探究他的滴墨畫中,畫面內容之意義謂何。

簡而言之,「再現藝術」從內容產生意義,而「表現藝術」則以形式產生意義。當然,再現和表現並不是二元對立的概念,一件藝術作品能夠同時擁有這兩種特質。我們進行創作及欣賞時,也可以從這兩個角度進行思考。

這次展覽選擇了以「相機次要攝影」(Camera-less Photography)為題,原因是希望創作人能暫時放開相機這工具,重新反思攝影這媒介的特點,從形式、方法及物料等表現藝術的方向出發創作。展覽中有作品使用攝影的概念,配以其他藝術媒介的技巧或使用其他藝術媒介的創作方法,配合不同的攝影技巧進行創作。

盧穎儀以多種攝影用化學物作顏料,如顯影劑、定影劑及晒藍法(Cyanotype)感光溶液等,於曝光過程中,用不同的形式,在黑白相紙上繪畫;吳舜筠用素描排線的概念結合攝影中實物投影(Photogram)的方法,透過遮蔽及曝光,在黑白相紙上以1豪米的光束畫出不同的幾何圖形;邱進生使用晒藍法進行拼貼(Collage),表達出他腦海中天馬行空的想法;黃詠楓用圖像移印的方式,把影像移印到立體的物件上,細說她和祖母間之關係;馮淞淵同時用上實物投影及針孔相機的技術,以整條135菲林作一次性曝光;余加希把不同時期的香港影像投射到夜光物料上,然後任由影像逐漸消退。他在靜止影像(Still Image)上加入時間的元素,以另一種形式呈現攝影與時間的關係。

是次展覽以當代攝影為實踐方法,對藝術作初步的嘗試及反思,希望為觀眾帶 來非一般的攝影作品體驗。


* 本文原為2016年《光至景亡- 相機次要攝影香港動漫基地)策展論述

04/11/2014

藝術的辯證


是次展覽名為「Twin Peaks」,中文名字《屾》,據《康熙字典》:「屾」粵音「莘」,意「二山也」。透過展示八個創作單位各兩件無論在題材、性質或形式上也不太相近的作品,從而使觀眾能夠找到不同切入點去欣賞及感受香港當代的攝影創作,特別是一些具持續性發展創作人的作品;同時也希望觀眾能從不同的角度去探討創作人在創作路上的辯證過程。

「辯證」一詞之西方古典義,從古希臘哲學家到康德都以邏輯為標準;所謂「辯證過程」,都以邏輯來檢查,結果往往出現「矛盾」,而邏輯中的「矛盾」,必有一真一假,不能消融;而兩者皆真,或者兩皆假,均不是真正「矛盾」。直到康德以後的黑格爾哲學,才出現「唯心辯證法」,而馬克斯卻把「辯證法」推到「物」上去,成了「唯物辯證法」。但現實物質的變化是屬物理化學的,也只服從物理化學之法則,因此無所謂「辯證」。當代新儒家牟宗三先生在他的多篇著作中,已經指出「唯物辯證法」一辭之不通,因此本文也暫不討論「唯物辯證法」。

黑格爾哲學的「辯證法」又稱「辯證過程」,是解釋世界之演化的一種方法或過程。「辯證法」的根本觀念在人的「自覺反省」,繼而發見「矛盾」,再予以「消融」;其是要通過「矛盾」而達到一更高的精神境界。「辯證過程」的形式為「正」(Thesis)、「反」(Antithesis)、「合」(Synthesis)。所謂「正」者,即精神的「原始和諧」,是未經發展及破裂的和諧,就像是我們的孩童時期一樣。當我們在生命的實踐過程中,「原始和諧」經「自覺反省」而發見破裂,這破裂就是一種否定,是對「原始和諧」的否定,這就是「反」。這一正一反,就是辯證過程中的「矛盾」 。這矛盾是可以消融的,是對於破裂而成的矛盾再加以「否定」,而此「否定」是由於把「反」的矛盾性克服掉。在這過程中,「原始和諧」經過「否定」及「否定之否定」,有淘汰也有保留,這就是經過破裂的「再度和諧」之「合」。「反」之後的「合」何時及如何能夠實現,西方哲學並沒有明確說明,而中國哲學就用「工夫」彌補此方面之不足。而「合」會成為另一個「正」,使辯證的過程不斷向上提昇。

黑格爾對於「合」的用語為「奧伏赫變」(Aufhèben),意謂「揚棄」,他認為這是人類「精神」發展之特性。世界歷史就是「精神」以辯證方式來發展人類合理的群體生活之歷程。故嚴格而言,「辯證」是人的精神表現,即人之「理性」實踐上的事。

人是動物,有物質的身體及其動物性的需要,如人需要進食和繁殖來延續其自身及種族的生命,但人不只有物質的身軀,人的「理性」也是與生俱來。中國先哲講「人禽之辨」,人之異於禽獸者,在其理性即在其性情。人之理性,開展出人之「自由意志」,人的「意志」有「自由」節制其自身的動物性要求,從而在自然生存之上有一「超越自然」之精神價值、精神生命。人有很多行為也不是用來滿足動物性的需要,例如結婚,如果只是需要滿足動物性的需要,那繁殖下一代,我們只需交配即可。又例如祭祀,人的物質身軀停止生長,於我們延續自身及種族生命再也沒有幫助,為何我們要為他們建碑立墓,再立清明重陽去掃墓?這些都是因為人類有理性,使我們有物質界與價值界之分,而以上例子正正就是價值界之事宜,是我們人之為人的精神價值之表現。

藝術創作,從根源上是精神價值之表現,也是人類「精神」發展之辯證過程的表現。當然發展到當代,人可以有不同的理由做藝術創作,將它放到經濟商業上,又另作別論。但如果是純粹的藝術創作,就是創作人對世界的所想所感,透過不同的媒介表現出來。我們為何生活得好好的,會突然對這世界有所感覺,有所思考?無論那些感覺是好是壞,這正正是一種「覺醒」,是「原始和諧」的自覺。「原始和諧」因對世界的自覺反省,而產生破裂,而純粹的藝術創作,就是實踐對這種破裂的回應。在這裡,「正」就是創作人的「原始和諧」;「反」就是「原始和諧」自覺後,對世界否定之破裂;而「合」就看創作人能否把「反」的對立性和障礙性消除及克服。藝術創作也只是呈現創作人對「反」之回應,能「合」與否則要看創作人之「工夫」。

展覽定名屾》,是因為選擇同時展出各參展創作單位的兩件作品。而此選擇是希望觀眾能夠思考創作人在創作第一件作品時的辯證,也反思他們從第一件轉化到第二件作品當中所經歷的第二次辯證。當然創作人在他們的創作路上,不會只經歷兩次辯證,本展覽亦未能展出參展創作人的全部作品,但希望透過是次展覽,觀眾能更進一步了解各參展創作的人的辯證過程。


* 本文原為2014年香港國際攝影展覽《屾:當代香港攝影》香港文化博物館)策展論述

11/07/2014

攝影作為當代藝術的媒介


每個時代和地方都有屬於各自的時代課題,而當代藝術就是要回應該個時代和地方的課題。一些創作人或許喜歡透過作品表達較為個人的感受,但若作品只停留於個人情感的層面,則易被時代和歷史遺忘。當然,這並不是說藝術創作不許表達純粹的個人感受,但畢竟大部分當代人也是群居生活,個人問題某程度上也是同時代人的問題,只要能從個人感受中找出背後的普遍性,再透過作品表達,也就算是回應時代的課題。本文試從近代西方美學一些主要的課題中的部份問題作為分類,以探討當代攝影人,尤其是香港創作人所面對的時代課題。

第一類是關於創作過程,當中可細分為「形式」和「內容」兩方面。在形式上,攝影由面世至今,主要的創作工具是照相機,但在攝影發展的歷史中,我們得知好些攝影方法,可以不需用到照相,例如「曬藍法」(Cyanotype)。或許這些方法在製作過程中有太多不確定因素,使最後的成像不穩定,因為又或是其他原因,使這些方法在主流的攝影創作中被忽略。假若將這些方法放在藝術創作中,那些「不確定因素」,就可以變為「可能性」。藝術創作不像商業攝影般需要在短時間內追求相對完整的影像,而是可容許創作人用時間不斷嘗試,從不同的「可能性」中找出最可行的方案。

另外,當代的科技發展使攝影踏上數碼之路。有人也許會覺得用數碼照相機拍攝十分容易,再也不用嚴緊選擇題材或精心構圖;觀看影像時,也沒有從前的感動和驚訝。可是數碼相機沒有禁止大家在按下「釋放快門鍵」(Shutter Release Button)前認真思考拍攝題材或構圖吧?數碼科技沒有禁止大家在欣賞網絡圖像的時候,不可以細味影像背後的意義吧?究竟是人們太隨便使用科技,還是科技使攝影過於隨便了?

換個角度看,其實當代攝影與科技的配合正正就能把攝影發揮得更好。試想想,若果你得使用其他媒介製造一件十層樓高的作品,相信會有一定的難度,但若當代攝影需要做一張十層樓高的影像,不論在技術還是製作成本上,也是不輕而易舉的事,大家看看那些大廈外牆廣告更換的頻率便知一二。再想想,如果要把作品展示給地球另一邊的觀眾欣賞,攝影配合互聯網上的各社交平台,也是易事一樁,關於這一點,本文後段會再加討論。

在內容上,由歷史出發,攝影是西方發明的技術,大部份的攝影理論也是來自西方,導致多數人在學習攝影的過程中,觀點與角度或多或少也受了西方的思維方法影響。但從創作「內容」上看,當代香港攝影創作人是沒有必然跟隨西方的傳統、步伐和潮流。自清朝起,中國人的民族自信到達谷底,甚至把自己否定掉,當代中國經過多次變革和經濟的改革,也沒有讓我們重新站起來。要改變這個局面,只能從文化入手。當代香港的攝影人,應該要有意識地在創作內容上擺脫西方的影子,在題材上多思考自身文化或本土的議題,例如當代香港與中國大陸的關係、和世界各國的關係、民生、文化和經濟等。當下,香港社會各方面正處於火熱的時刻,創作人怎能不透過他們的作品回應?只有在本土生活或關心香港的創作人,才能比較透徹地掌握這些題材,再透過作品表達自己的感受和想法。接按這軌跡發展下去,香港的攝影絕對可以在國際舞台上佔一席位。

第二類,當代攝影人要面對的課題是與藝術的定義有關。有人覺得攝影不是藝術創作,而是科技。那麼,是甚麼元素使一個行為成為藝術創作?試舉繪畫為例,繪畫在人類的文化中早被認定是藝術行為,但我們會把所有的繪圖行為都視為藝術創作嗎?再看另一個早被確認的藝術行為雕刻,很多美工師傅或裝修師傅使用不同物料時,其手工也十分出眾,但為何我們沒有把他們的作品和雕塑大師相提並論?藝術創作從來都是「人」的行為,藝術創作的定義,並不是只從「媒介」的自身出發,創作人如何使用那媒介才是關鍵的元素。當然也並不是每一次的攝影行為都是藝術創作,正如不是所有繪圖也是藝術,但只要大家持一個開放的態度,把攝影和其他傳統的藝術媒介一樣看待,就不難發現攝影有使它成為藝術創作的元素。

第三類的課題是有關觀眾對作品的反應、欣賞、解釋和評論。談及觀眾對作品的反應,當中必涉及觀眾如何接觸作品及接觸作品時,作品的呈現狀態等相關問題,即作品展示的方式。作品用不同的展示方式呈現,觀眾就會有不同的反應和感受。例如同一個影像,我們把它放在美術館的牆上、家中的相簿或電腦的螢光幕上,觀眾也會產生不同的反應和感受。當代攝影當然可以使用傳統的展覽方式,把影像沖曬或打印出來,放在實體的展示空間給觀眾欣賞。可現今網絡科技能夠提供的展示方法及可能性,也不容忽視。有些影像內容和時間性有關的,例如2014年的奧斯卡金像獎頒獎禮,司儀就走到台下用手提電話的拍照功能與多位名星自拍(Selfie),再透過「推特」(Twitter)即時將影像發送到全世界。當觀眾在收看電視直播時,同時從「推特」看到傳來這影像的感受,相信和隔天在報章上看到同一影像的感受會不盡相同。再者,同一個影像若果放在實體展覽空間作傳統展覽,因展覽的地點、展期的長短等因素影響,要使作品接觸到數千名觀眾可能已經很不容易,但如果把它放在「面書」(Facebook),要有過萬觀眾「讚好」(Like)也絕非難事。當然這些都是當代攝影能夠和現今科技配合得而的效果。

至於在香港觀眾對作品的欣賞、解釋及評論方面,大部份也只停留在器材和技術層面。也有些觀眾太強調作者的原意,使作品的討論空間過於狹窄。在這些方面,觀眾可以參考西方美學的一些方向,如從觀眾對作品之直覺印象,即觀眾最直接的喜惡感受;又或是作品的產生環境或背景;還有作品本身的客觀性質及意義等。透過從不同的方向思考和討論作品,這樣便能更深入了解當代香港的攝影。創作人當然也能夠透過以上的方向,創作及檢視自己的作品,使自己在創作上不斷提昇。

在本年度香港藝術學院高級文憑課程,主修攝影同學的作品中,我們看到當代攝影的可能性。從形式上,有作品使用在主流攝影中被忽略的曬藍法,加上繪畫的概念,作一次新的嘗試,是對攝影的歷史作檢視,發掘其中的可能性。也有作品挑戰攝影與科技之間的關係,從而探討人與人的溝通問題,也使觀眾反思人應如何使用科技。內容上,有同學關心自身與家人、朋友細緻微妙的關係,也有同學放眼於身份和性別等當代的文化大議題。從這些作品中,觀眾也能體現香港藝術學院的多元教學理念:一,個人專業的藝術知識及思判能力之成長;二,不同藝術學科及創作媒介之互動交流;三,強調社會的關懷與生活的體驗;四,追尋自身歷史和文化的根源。

當然作品在技巧和內容上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在此希望各同學能繼續努力,穩固自己的創作基礎,再而開展自己的志趣及學術領域,透過藝術創作成為公共知識分子。
 


* 本文原為2014年香港藝學院高級文憑畢業展攝影科序言